12.2022 • Feature
採訪、撰文:周淑屏 ╱ 攝影:Jonathan ╱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每逢假日,廢墟攝影師劉永康就會游走於荒山野嶺,深入不毛之地,走遍山旮旯的角落,尋找失落的老舊建築,包括一些殖民地時代的建設、軍營、監獄、街市、學校……還有一些廢墟等。
拍照後,他會放上網與人分享,還會加入文字說掌故、說故事,由此吸引了很多人追蹤,還有很多人跟他學「探廢」攝影。
說到探訪廢墟的經歷,劉永康通常由志同道合的朋友口中得知一些值得探究的廢墟後,就會先Google 一下地點、從地圖上尋找一下,做一些資料蒐集的工夫。到訪尋廢墟的時候,有些地方是連電話也收不到、Google和地圖也無用武之地的,那就只得靠經驗、膽識和運氣了。
他自己的裝備只有一機兩鏡加上普通的行山裝備,務求愈輕便就愈好。他教導學生影廢墟的方式是由大至小,先拍下涵蓋現場的一切景物,立此存照作為記錄,然後才細致拍攝自己有興趣的事物。他認為廢墟中的一景一物都是前人的生活痕迹,都值得我們細味、探究。
無論教學生或接受訪問時,他都強調探廢也要有操守、倫理,那就是不要帶走或破壞現場的物品,最好連移動也不要,盡量保持原貌才是尊重這地方、尊重歷史和尊重自己的表現。從廢墟攝影師的角度,他不會把古蹟的地點公開,以免引來大量愛打卡的人,破壞廢墟的原有面貌。
在劉永康眼中,看似平平無奇的廢屋,都是寶貴的古蹟,值得保留、保育。攝影以外,他更試圖在廢墟古蹟中找到人們生活過的痕迹,細緻地以文字記錄那個地方的過去,令讀者認識背後的歷史。
以下跟讀者分享一下他拍攝一個山旮旯的堡壘後記錄的相片及文字:
「這個堡壘位於一個差不多整個山頭都是電訊發射站的範圍內。二次戰爭時這個地方極具戰略價值,而在這裡需要建造炮台設施如:指揮所、探射燈、彈藥庫、瞭望台及堡壘等,並在1939年完工。這個堡壘就是整個設施的一部分。
從這些設施看,這裡應該是用作指揮部和觀察台的軍事建築,樓高兩層,兩層分別有房間,每個房間還遺留一些牀板鈎,應該當時是給軍人宿舍的地方。但是,很奇怪,以這個建築在一個較隱蔽的地方,戰後竟然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憑舊物觀察,這𥚃在五、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起曾有人居住,建築內設有後期加建的入牆間格、洗手間、廚房,更有電力供應。在其中一個角落,有一個在1999-2000年代的電話集線箱,供當時住在這裡的人通訊之用。為何在荒山野嶺的軍事建築內竟有水、電、電話入屋?這令人覺得有點奇怪。
後來我們離開這地完成旅程時,路經一間士多,士多老闆是在這裡居住的老村民。跟他談到軍事遺跡時,他主動談到這軍事建築。原來早在五十年代,政府將這一帶範圍給予當時大東電報局在這裡興建及營運電訊發射站,當時在內工作的員工就是使用這些軍事設施作宿舍,公司也鼓勵員工這樣做,所以也幫忙供水、電到這些設施。直到2000年代初公司易手後,前僱員才紛紛搬離這地。」
他認為每個地方都有它的價值和故事,他以相片和文字為廢墟的古蹟文物賦予特別意義,有時更會令讀者為之深深感動,以下的故事就是一個例子。
因為一個177年前的傳說,令他深入不毛之地,尋找一對戀人「生死契闊」的故事。在 177年前,一位深情的船長懷着悲傷又無奈的心情,將太太葬在石鼓洲一角 。177年後,愛尋幽探秘的人,也讓我們重溫了這種感慨。
從英國來的「亨利堡」號風帆貨船離開廣州後不久,蘇格蘭船長的年輕妻子伊莉莎白即不幸染上重病。船上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只希望她能捱到香港的醫院醫治。但是,當船剛駛過大嶼山汾流,伊莉莎白的大限已至。在她氣絕時,船長跪在床邊緊緊抱着她。她逝世時才剛過23歲的生日,那天是1845年10月21日。
當時,有親人在船上過世的多選擇海葬,但船長不忍心就這樣把妻子的屍體拋下海裡,於是在船經過石鼓洲時,就把伊莉莎白葬在島上淺灘上的一個斜坡。兩年後,船長僱石匠鑿好墓碑,帶着墓碑隨船,之後放在石鼓洲妻子長眠之地上。一別兩年,船長想起當日年輕愛妻客死異地,一時感觸,禁不住流下熱淚。
附近有漁民見洋人風帆貨船停近石鼓洲,在遠距離觀看時,誤會洋人當時是搬運石棺材上荒島進行葬殮。這個石鼓洲葬有石棺材的誤會,一直被漁民訛傳了百多年。直至六七十年代,石鼓洲戒毒所的工作人員發現墓碑,方才知道這個故事。
為這感人故事感歎之餘,人們又會慨歎近來香港的老舊建築清拆得特別快,劉永康的廢墟攝影恍似在與時間的巨輪競賽,如履薄冰地用鏡頭履行記錄歷史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