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睿浵 — 一顆蒜頭創造無限可能

阿浵以和嫲嫲生活的概念成立社企「蒜頭婆」。

05.2021Feature

採訪、撰文、攝影:陳曉盈 ╱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我和嫲嫲的相處不可完全被『照顧』佔據,否則會跌入壓力漩渦。需要跳出『照顧』概念,與她建立共同的生活空間,才能互相連繫,擁有屬於我和嫲嫲的生活藝術和情趣。」現時26歲的陳睿浵和妹妹三年前開始照顧中風的爺爺和患認知障礙症的嫲嫲,過程中有着不少壓力和辛酸。爺爺離世後,兩兄妹思考與嫲嫲的相處,在嫲嫲身上找到生命的連繫,由「照顧嫲嫲」走到「與嫲嫲生活」,更從嫲嫲剝蒜頭練習中得到啟發,創立社企「蒜頭婆」,希望與大眾分享照顧者的生活藝術。

結合了嫲嫲的故事和本土農產品制成的蒜蓉醬。

全心全意的照顧

阿浵從小和爺爺、嫲嫲、父母、妹妹居住,一家六口生活融洽快樂。2003年,家人留意到嫲嫲的記性轉差,更一度在街上迷路不懂回家。經醫生診斷後,證實嫲嫲患有輕度認知障礙症,需要家人多加留意和照顧,而爺爺更對她呵護備至。數年後,阿浵的父親不幸離世,他希望能替爸爸肩負起照顧兩老的責任。2018年,爺爺中風,出院後得不到復康支援,嫲嫲又需要長期照顧,家庭經濟狀況亦不足以聘請外傭或安排兩老到私營院舍。剛大學畢業的阿浵決定辭工,全心全意照顧兩老。他坦言當時壓力很大,腦海只會想着如何打理爺爺、嫲嫲的起居飲食、安全問題,漸漸忽略了自己的,令情緒起伏較大。但每當他看到爺爺、嫲嫲的笑容和眼神,都感受到那份簡單、有力的愛,令自己捱得下去。他說:「返工幾時都可以,但照顧他們就只有這一刻。」

爺爺中風後數個月就離逝,剛巧嫲嫲獲安排短期的日間暫託服務,中心職員很體諒阿浵一家的照顧壓力,延長了嫲嫲的暫託照顧,讓阿浵可以安心做全職工作。「每天妹妹返兼職前就會帶嫲嫲到中心,我放工就接嫲嫲回家,煮晚飯給她吃。」雖然暫託服務為期數星期就結束,但已減輕了阿浵的照顧壓力,也讓他儲了些錢聘請外傭,讓他多了空間思考和嫲嫲的相處。

阿浵和妹妹從「照顧嫲嫲」走到「和嫲嫲生活」的相處模式。

蒜頭的啟發

「只要嫲嫲一沒有事做,就會『扭眼瞓』。所以我會安排合適的活動給她做,減少她睡覺的時數。多點郁動既能防止肌肉流失,也能使血氣運行得比較好。」原先阿浵都會安排一些健腦練習,如填顔色、桌上遊戲,但嫲嫲卻毫無興趣,玩了一會就說要睡覺。即使阿浵軟硬兼施,也沒法阻止嫲嫲爬上床呼呼大睡,令他束手無策。

平時阿浵外出時,都會掛心嫲嫲,經常留意有沒有東西適合嫲嫲使用。有一次,阿浵在街市買餸時經過士多,忽發奇想可以將不同種類的豆混合在一起,再叫嫲嫲幫手分類,這既能訓練她的小肌肉,又能阻止她日夜顛倒的作息。阿浵回家準備晚飯時,嫲嫲又再次扭計要睡覺,於是他就將一盒雜豆交給嫲嫲,邀請她幫忙分豆。意想不到的是嫲嫲竟然專注地分豆,沒說要睡覺。於是,阿浵開始循這個方向思考,尋找一些適合嫲嫲的小玩意,甚至融入生活之中。當梅子當造時,阿浵便買梅子請嫲嫲幫忙剝核,再釀成梅酒。有時又會和嫲嫲一起剝豆莢、剝蒜頭、包餃子,這樣既可供食用,又能訓練嫲嫲,更成為與嫲嫲的相處回憶。阿浵坦言,有時忙於照顧她而忘記了自己的生活,也曾在照顧過程中感到乏力,雙方限制在「照顧」和「被照顧」的關係上,很易以「由上而下」的態度照顧嫲嫲,容易發生磨擦,嬲嫲嫲同時更嬲自己。但當他跳出「照顧」和「被照顧」的框框時,就會明白雙方都有獨立的生活軌道,自己介入嫲嫲的生活時,首先就要放下己見,易地而處,從觀察中思考和嫲嫲可行的相處模式,甚至營造共同生活空間,從「照顧」走到「生活」,讓相處變得多點趣味和動力。

嫲嫲參與蒜蓉醬的義賣市集。

除了阿浵、妹妹和嫲嫲一起剝蒜頭,阿浵也會邀請朋友一起參與,既維持自己的社交活動,也讓嫲嫲可以與他人互動,保持社交技能。就是這樣一起剝蒜頭,家中的蒜頭開始累積,難以在幾餐飯內吃光。為了增加蒜頭的用途,阿浵想到做蒜蓉醬,不斷嘗試,深得朋友們欣賞。朋友認同蒜蓉醬背後的理念,更邀請阿浵和嫲嫲參與義賣市集,出售蒜蓉醬,讓更多人認識這種照顧與生活的意念。嫲嫲專注剝蒜頭,阿浵和朋友一起研究配方,更使用多種本地出產的食材和調味料,希望帶出屬於嫲嫲和香港的味道。市集義賣當日,阿浵帶着嫲嫲一起擺檔,銷量不錯之外,嫲嫲也和顧客有互動、交流,使蒜蓉醬添了多一重意義。他說:「食物是連結人的一道橋樑,簡單一顆蒜頭就已連結了我和嫲嫲、朋友、香港本地農夫、大眾。這些連結都是我意料不到的,也提醒着我要保持生活的觀察和觸覺,才會找到生命中不同的可能性。」

蒜頭的延伸

一班長者剝蒜頭,互相交流。

原本平平無奇的蒜頭成了一個連結,串連了一班人,他們欣賞蒜蓉醬背後的意義,更成立了社企「蒜頭婆」,和大眾分享不一樣的照顧理念,繼而思考「長者」和「社區」的關係。阿浵和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藉着蒜頭連結社區,到餐廳、教會、長者中心邀請街坊和老友記一起剝蒜頭。他指出:「大家與長者相處時,一心希望為長者設想,會希望對方這樣那樣,自自然然以『由上而下』的方式與長者相處,但卻忽略了長者的能力和感受。因此,我們希望以『蒜頭婆』凝聚社區,和長者一起剝蒜頭時不分彼此,互相學習,以觀察找到新的觀點和靈感,建立平等的相處關係。」剝完蒜頭後,阿浵和朋友們更會為一班長者送上親手煲的湯水,藉此送上關心和祝福。

阿浵希望用食物連結人和人的生命。

曾經有商家希望買下「蒜頭婆」的品牌,並生產一系列產品,但遭到阿浵婉拒。「創立『蒜頭婆』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分享生活,以一顆蒜頭拉近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發掘更多不同的可能。」阿浵坦言,若當初他沒有照顧爺爺、嫲嫲,就會繼續工作,繼續被社會體制牽着走,只會思考賺錢、升職的可能性,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連繫。正正因為全天候地照顧他們,才令我學懂對身邊的人和事保持觀察和發掘的心思。即使平平無奇,也能變出不同的可能性,建立人與人之間的生命聯繫,這是用錢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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